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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城

作者:春草芳菲 录入:春草芳菲 来源:原创  时间:2023-12-7 11:34:22 点击:

第一次进城

(配图来自网络)

二十世纪六十七年代,在农村若能见到一辆小汽车,远远地听一声鸣笛,都觉得稀奇。在我童年时,别说是坐汽车,能坐上手扶拖拉机就很满足了。
    记得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家买了一台新四轮拖拉机,红色的机身、黑色的座位、方向盘、四个轮都是全新的,样子新奇,发动起来嘟嘟叫,烟筒直冒黑烟,娃娃们听到这诱人的声音,就跑来围着看呀,摸呀,爱不释手。村里人也都羡慕地连连叫好,茶余饭后,谈论着机子的好处。新四轮机子成了全村的稀罕品,会耕地,效率高。这台拖拉机也成了我家的大宝贝,放在院子中央,爷爷天天夸,爸爸不让碰。二爸是司机,他最稀罕了,每天下地收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拖拉机,用手摸一摸,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过了几天,爸爸从北京出差回来,给我新买了一件的确良白色衬衫,一件漂亮的花裙子。那天夜里,妈妈说:“明天跟你二爸进城玩去,顺便看看你姑姑”。把我乐的呀!在炕上翻了几个冒跟头,把衬衫叠好整齐地放在枕头下,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待天亮,等待进城。可是半夜时分,听见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急得心砰砰直跳,明天能去吗?不由地担心忧虑,抹起了眼泪……    

黎明时分,雨停了。妈妈煮了几颗鸡蛋,吩咐路上饿了吃点。我穿上白确良衬衫,蓝裤子,粉色凉鞋,扎着羊角辫,梳妆打扮照着镜子,红润的小脸上涂了一点油,撅起小嘴笑得甜甜的,别提有多高兴了。坐在二爸开的拖拉机副驾驶上,哼着歌,对着太阳格格笑着,唱起了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我要进城去,心里美滋滋…… 歌词都改编了。
    拖拉机欢快地奔跑在一条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很快就颠颠簸簸地到了董家河。只见河岸车辆拥挤,都被洪水挡住了去路,看不见过水桥在哪儿,只有洪水震耳欲聋的涛声传来。二爸眼巴巴地看着大河涨水,唉声叹气,焦急万分。我望着天空,可天上一朵云儿也没有,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一起来的还有村里和邻村的很多三轮车、拉拉车,大家都在路旁大树下乘凉,左顾右盼,整整等了三个小时,肚子咕咕叫,看见有人过河了,我忙喊二爸过河。
    二爸犹豫半天说:“不敢过么!水大呢!”我说:“看,有人开着拖拉机过河了,咱也过,不怕,没事!”我心想,今天非去不可,就算掉在河里也不后悔,能有一双高飞的翅膀多好呀!看到二爸不动,我急得几乎要哭了,眼泪汪汪,扭着鼻子耍态度,蹲在地上不起来——
   “——过——”听见二爸说:“死丫头,过河危险么,不过你又想去城里。”他也没经验,被我折腾几次,只得无奈地发动拖拉机前行。
    拖拉机刚进到水里,嘟嘟直叫,洪水漫过我们的膝盖,我手心里捏一把汗。走到河中间时,水太大,浪花翻滚着,车头摇摇晃晃,感觉拖拉机要飘起来了,前轮向前行看不见,后轮也看不见。眼看烟筒快被淹没,急得二爸满头大汗, 我被眼前的汹涌的洪水吓得眼花缭乱,浑身冒汗,心咚咚跳,浑身全湿透了。二爸头上冒着汗,一句话不说。我眼睛一闭,双手牢牢抓住栏杆,趴下头,不敢向前看。可洪水还是如猛兽般无情地袭来,冰凉的泥水扑打在身上,顺着脸颊流下,我双手捂住脸,眼睛盯着洪水,吓得哭了“我不去城里了,二爸,咱回家,我想妈妈了。”   

过了!过来了!

听见河对岸人远远地喊着:慢点开,过来了。你们真够胆大!

二爸一身泥水地笑了,我也笑了。二爸说他也很害怕,怕翻车,怕把人和车冲走,怕这大水惹祸,但是过了一半路,回不去了,只能咬着牙向前走,好危险啊!

我们两个成了落鸡汤,脸上、身上、全是泥水,两人泥水匠互相看着忍不住笑。心爱的拖拉机全身是泥点点,二爸心疼地用衣服擦干净。看着二爸的新军装和我的新衣服全脏了,我心疼不已,咋进城呀!本来我衬衫长了,装在裤子里,这下拉出来盖住屁股,多丑啊!又摸了一把头发,湿漉漉,浑身湿透,鞋子里脚丫子打滑,不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难看的无地自容,我又忍不住流泪伤心——
    太阳火辣辣地晒着,白衬衫布满泥点点,像是镶嵌的花纹,我用手扣着一个个泥巴,心里还想着进城的好事。
    不多时,我们就来到城里的东门砭,路很窄,悬崖峭壁,一眼望去城里一条长街道,有很多房子挨着。我们转悠了一圈,街上不过就是几间旧房子,没啥高楼大厦。我问二爸:“三八食堂在哪儿?”二爸指指远处,有间灰色房子,这不和我村的教室差不多嘛!这就是大家说的有名三八食堂呀!唉,不过如此。中心街有个四海酒家牌子倒是眼前一亮,门口看了看,闻见一股香味,一摸口袋没钱,吃着妈妈煮的鸡蛋,透过玻璃窗偷偷向里看,几个人正划拳喝酒,热火朝天,东倒西歪,好像醉了。桌上摆着几盘香喷喷的菜,我呆呆地看着,不由得伸长舌头,咽着口水。酒鬼看见了,向我狠狠扬手:滾!吓我一身冷汗。啊!城里人好厉害了。
    延长小城,给我的第一次印象比较模糊,一幕幕只是瞬间的记忆。那间三八食堂旧房子、四海酒家,还有二中的洋桥,用一块块木板连着,走在上面来回摇晃,吓得我不敢喘气,哭着走着。姑姑拉着我的手,我闭着眼睛偷偷一看,延河水滚滚而来,好像冲向我。我吓得浑身发抖,一下绊倒,腿上擦破了皮,疼得哇哇直哭,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心想这就是进城呀!又想起坐遇拖拉机过河洪水的一幕,禁不住瑟瑟发抖,进城简直就是遭罪送命,再不来了!
    在姑姑家住了一周,感觉城里还是好。

周末,姑姑买了电影票,全家一起看电影,宽敞的影剧院里人很多,黑压压一片,热闹非凡,但没记住影片的名字。然后又逛街,吃好的,姑父骑车带着我,穿着漂亮的裙子、凉鞋,戴着太阳帽,吃着甜甜的冰棍儿,走在熙熙攘攘街道上,和小伙伴儿玩,那高兴的样子,竟忘记了自己是个农村娃。
    县城就是比农村好,我很快适应了城里的生活。三八食堂、四海酒家、影剧院、延河大桥,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城里人吃得好,穿的新,我想要是能住在城里上学多好呀!很快过去了半个月,快开学了,妈妈捎信让回家,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县城。

如今,我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有空就走街溜达,再也没有儿时的新鲜感了。虽然街道宽敞,鲜花盛开,商铺琳琅,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几座新桥和广场媲美,大街小巷车辆川流不息,人群络绎不绝,延长小城越来越美。但常常能想起童年时第一次进城的使的情景,这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旅行。

此刻,望着天空白云悠悠,翠屏山绿,延河水滚滚而来,河畔柳树摇曳,禁不住思绪万千。那消失的三八食堂、四海酒家、影剧院、洋桥,热闹的交流会,好多建筑早已远去,但它们的影子如电影般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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