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 2008-1-6 10:07
左边的是昨天生完小孩的女人，沉沉的睡着，婆婆和妈妈站在一边说话，内容是讨论小孩的未来，因为是第二个女孩。结果有：送人或由婆婆带走。年轻的夫妻还要继续为生男孩奋斗。 没有看到作爸爸的，说是在躲计生办的人。更怕在医院遇到认识的人。
怕有人告密。
他们宣称小孩死掉了，说的一脸平静。而小孩正安静的睡在床上。
我凑过看看，小孩瘦弱不堪，若一只病猫。
晚上，她们就和妈妈说起话来，才知道床上的女人只有22岁，已有一个5岁大的女儿。 老太太其实也不老，49岁，有6个女儿，这里的是老二，家里有四个还小。
说到半生坎坷，老太太哭起来。女儿却起床找了一个馒头就着电热锅里的龙须面吃。妈妈看见了。说月里的人不能吃冷的和硬的，会伤身体。女人也不听。老太太只顾诉说半生的苦。
第二天她们出院了。年轻的丈夫来了，一言不发，拿了东西就走了，老太太拿着大包小包的忙乱地和妈妈道别。
右边的是一对更年轻的夫妻，女的还很漂亮，在输液，低低的说话，偶有轻笑，大约聊到了开心的事了。小夫妻很恩爱，小丈夫一直紧握妻子得手。晚上他们就走了。
后来，在我出去的时候，女孩在男孩买药的时候和妈妈聊天，说他们是某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已经订了婚。又问妈妈清宫为什么疼的厉害，医生说还要清一次，是医院经济利益在驱动，而她不用做了吧。妈妈告诉他，要做的，要不以后会有后遗症。
我回来后，妈妈慨叹现在的孩子不比从前，从而引申到人心不古的话。
我没说什么。
妈妈那里知道，在我读大学时就有女生因为宫外孕送到医院急救的事。
而且女孩说的订婚的话，多半也是没有的事，现在很少有家长会在孩子上学时给订婚的。再说，流产这样的事，怎么双方的家长会不来呢。
这些话我无法向她说。
两天后妈妈要动手术。
我祈祷上苍保佑她。她半生的爱倾在我身上，我还未回报半分。
九日 2008-1-9 09:47
昨天早晨八点妈妈进的手术室，十点四十二出来。 期间我和爸爸守在外边。家里就我们三个人了，还有小狗北北和盼盼，看门呢，再说，公交车也不拉狗的。 此前，我想我会紧张，大概和电视剧里一样，坐立不安，可事实是我很平淡，一点儿也不担心手术会不顺利。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旁观者，意外或者别的不好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坐在手术室外边，祈祷妈妈的手术一定顺利，开门的时候，医生会告诉我手术很成功，妈妈在沉睡，然后输液，醒来后会笑。
我不了解这家医院，我是盲目相信医院的质量吗？
还是我有些冷漠？
我不敢想了。我几乎是妈妈的一切。
我很不孝吗？
中途，医生忽然要我去买药。看看药名，是镇静的。
妈妈很紧张吗？她说过没事的，她说不是什么大手术。
电梯不让进了，说是留给病人专用。叫阿姨也没用，革命老区延安的老妇女不吃这一套。 只好从楼梯下了，七层，跑起来真够高的，我平日又不大运动，下去后小腿有些不听使唤。而合疗办的女人正在慢条斯理的算一些帐，我说先盖个章给我，手术室用药，人家似乎没听见，又说一遍，还是不理。
急病慢医生。 可她不是医生啊，她的工作是给处方上盖章。 好半天，她才完了，面无表情的接过，慢慢的认真的盖章。
匆匆接过，直奔收费室，排队；再奔药房。 现在想起来，合疗办的女人长的挺难看。 而丑女人傲慢起来，真让人恨之入骨。
妈妈从手术室出来时很清醒，还说让我放平她的腿，腿叠住啦。我看了，没有。
没有看见医生出来，是护士送妈妈会病房。护士说医生十分钟前就从另一个门离开了。当然没人告诉我手术很成功。接着是很紧凑却很有序的输液，吸氧，接监护器。 这些美丽的护士们。
勤奋，耐烦，细心，专业，敬业。美丽源此一个又一个细节的认真和顺利的完成。 谢谢她们——美丽的护士们。
输液期间，妈妈呕吐两次。护士推了些止吐的药。 爸爸负责接排出的尿液和妈妈的每隔半小时的翻身，擦爽身粉。 我负责看输液和叫护士或医生。 下午五点后，监护器撤了。说明手术基本成功。
感谢上苍。
十三日 2008-1-13 10:38
妈妈近两天的状况好多了，偶有咳嗽，会牵动伤口疼。早晨医生说开些止咳的药吃。
我却越来越疲劳，尤其午后，头疼，眼睛干涩，发昏，烦躁，一整天都没有食欲，只是强迫自己吃，担心自己也倒下。
几乎没法睡，没地方，而且总有夜半产妇生产时的嚎叫声时起。开始是害怕的很，不知道生小孩女人要这般的痛苦。现在看多了，不很害怕了，却觉人在这世间的可怜，可笑，和荒谬。
为什么要生小孩呢？
左床又来一个做流产的女子，21岁，时髦的漂亮。男的送来后在病房睡了一觉，走了，再不露面了，女子的借我电话打了三次，又骂又哭，仍然没到。吃药后女子疼的满头大汗，拍床，嚎哭。右床的有小孩，不满意也不好说，在喃喃的骂。护士在大声呵斥，安静。
楼道里几个人因为产妇是否剖腹产在破口大骂，原来是娘家和婆家观点不同。女婿说了声不管了，走了，产妇在产房嚎叫。
最后在医生的工作下决定剖腹。产妇进了手术室，娘家妈妈哭着跟去了，婆婆却留在原地向围观的病人家属们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的委屈人生。观者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无关痛痒的评论和同情的言语。
晚上和扬鹃聊天，我说每个人在结婚前都应到医院的妇产科住几天。她笑的很漂亮，却很肯定的点了头。
人生的开始和结束几乎都在医院里。尤其是现代的社会里。 生命的顽强和脆弱，人生的美好和荒谬，人间的温暖和炎凉，活着的无奈和尴尬，医院里每天都在逼真的上演。所有的文艺作品拐弯抹角所表达的东西，在医院，尤其是在妇产科都简单而直接的表达。因为人直接面对生死，一切迫在眉睫，没时间去委婉。
这十几天的住院让我苍老许多，也解脱许多。 尽如那位亲手喂29岁的胃癌后期的妹妹服下毒药的姐姐说，世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看着妹妹没日没夜痛苦的嚎叫和枯瘦如材的身体和行将熄灭的生命，赖活着还不如好死。此刻，我能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