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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生浪漫

作者:刘新月 录入:刘新月 来源:原创  时间:2021-3-16 10:21:37 点击:

终生浪漫

(配图来自网络)

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理想都是成为一名语文老师,读中文系时便考取了教师资格证,在这过程中也曾思考过教学中究竟底蕴和技巧之于一名语文老师而言哪一个更重要些。结论是缺一不可。这对于个人而言是不易的——这也是我对曾为之执着的教学理想深刻反思的结果。

我本身是一个非常热爱文学的人。在我眼中,文学并不枯糙,它是有趣的,是浪漫的。特别是中学阶段的语文老师,应当是怀着文学理想与情怀来讲每一堂课的。

从热爱中国语言文学,到从中文系毕业,我用了十多年时间。古诗词的悠扬婉转,现当代文学的曼妙迤逦,再到外国文学的缱绻悲怆,无一不让我为之折服。而在读书过程中,也遇到了诸多引路人,他们亦师亦友,使我于茫茫荒野中,有了方向。

语言文学为具体生活提供了浪漫的可能性,而我的那些老师们,则是浪漫的代名词。

初中时一位语文老师,身材瘦长,留一头利落短发,脸上除了岁月痕迹便是恬静与安然,与闹腾的初中学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经文学洗礼后留下的温柔、坚强与力量,古人“腹有诗书气自华”诚不欺我。我与她的交流总是在作文中,我写我的风花雪月,她留下简短点评,说这一句用错了形容词,那一句思想很深刻。记得一次作文课上,班上一位女同学低着头看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被路过的教导主任逮个正着,老师却面色如常,只说是教学生写作看的课外读物,教导主任只好悻悻离去。她不恼亦不怒,继续讲课,后来她的课上,再没人看过什么小说。临近初中毕业时,她在班级中留了一句言——“尊重感情,为爱拼搏”,也不知因早恋而大受感动的同学们是否记了下来并拼搏到修成正果,但在那个人人都视感情如洪水猛兽的时期,她是唯一引导我们正确面对的人。因而也在特定时间,于我心上留下了深深烙印。她让枯燥的文字突然间生动而富有感情,也给予过每一个学生美好得难以割舍的回忆。

终生浪漫

应试作文下我写过很多次我的老师,我写他们博学睿智,写他们关爱学生,写他们无私奉献,但老师,他们不应该只可以是老师,而该是独立的个体,是热爱自由的灵魂。

后来,王老师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他仿佛是骨子里有着浪漫文艺情怀的吟游诗人,讲课洋洋洒酒,板书精美犹如板画。王老师平日话不多,也不爱讲大道理,戴一副眼镜,形象像是漫画里的“老夫子”。他时常偏袒犯下错误的我们,这种感受在学生时代着实不易,像是漫漫冗长的日常中收获的一颗糖果,又像是夜行的航船还未遇见拂晓,便已先摘下一颗星星,王老师对我们不严厉,对官绅也不谄媚,从不为他人之看法抑或世俗观念中的正误而动摇自我。他讲阅读题,却通过题目痛陈社会现状,针砭时弊,揭露现实,滔滔不绝。他会迟到,会喝醉,自我形象自薄薄纸张的刻板中脱胎而出,自成一派的丰沛与生动,但他又有自己终身热爱的文学与书法,并深耕其中,有时候上课一抬头,就看到黑板上他写下的密密麻麻小楷,起承转合,力透纸背,竟使得我们在课后擦黑板时也有些不舍得。他教会我的,不是课上所谓的知识,而是——未来常常是独身的冒险。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并非父母的期待,并非世俗的看待,也并非幼稚的高人一等,学习只有与己之未来牢牢牵连时,才真正成为了自己的事。文学虽遥遥若高山之独立,但在王老师上,我懂得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要先成为自己,再肆意攀登。

老师其实是一个很神奇的职业。在时间的节点上向前看或向后看都是无限的浩渺,试图眺望和书写,都是渺小,是区区,是不值一提。但一旦站上三尺讲台,从那一个刹那,所有的从前从今的故事,又都从这里铺开。

我大学时写作老师名叫李伟,头发花白,身形消瘦,上课时静坐在讲桌前,佝偻着身体,他虽年事已高,被病痛缠身,但讲起课来,却总是神采奕奕。第一堂课上,他就告诉我们:“虽然大家都学文学专业,但写作是很主观的事情,没有章法可言,写作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脱俗。”脱俗两个字,他咬得很重,配上他消瘦的模样,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但可惜后来李伟老师因身体原因无法再为我们继续讲课,这堂课新换的老师也没能在我心上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那兴许就是李伟老师说的俗吧。

以前我不爱读古典文学,觉得有些晦涩,也不喜欢外国文学,翻译成中文,怎么都觉得腔调不太对劲。但又是一堂外国文学课,让我爱上了某一个时期的美国诗。

外国文学史老师很年轻,走在大学里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老师,但他在课上展现出来的样子又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他能将错综复杂的外国文学史一一铺开展现在我们眼前,课上随手画画便是千百年前某个已消亡国度的地图,有时候阖上书,在教室里踱步的间隙,便能朗诵完一首诗,有中文,有英文,有时甚至还有俄语。那是一个午后,他突然开始用英文在班级里朗诵爱伦坡的那首《安娜贝尔李》,我一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那是一种炽热而又虔诚的目光,窗外的午后阳光倾泻在他身上,烨然若神人。那种因热爱而要从灵魂中迸发出的光,是在朝夕课堂的相处中,必须要重新看待与审视的模样。

古时文人在朝堂,是修齐治平,在野,便是采菊东篱悠然南山,而今文人在三尺讲台上,将情怀延续,开枝散叶。

老师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角色,特别是语文老师,我们急着向各自的人生赶去,他们却停驻于遥远的岁月之间,像是一座灯塔,迎接又送别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我虽没能成为一名老师,但可能是因为读了一本书,也可能是突然想起来了某一堂课,我开始理解了他们的选择,他们的孤独与他们的希冀。

成为一名语文老师,底蕴很重要,技巧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应该是热爱,是骨子里的文艺情怀,想要将这一切传承的渴望。“苟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无益,莫过一日暴,十日寒。”文学、书法、艺术绝不是书本上一字一句的条框章法,而是一场旷日持久与世俗的博弈,教育者在这之中也不仅仅扮演传道授业解惑的角色,所谓道德、品质都有其局限性,并非普适真理,而教育者是能够为学生展示这之中的无限精彩与无穷可能,并实现它们。

终生浪漫

栽花人会拥有一座花园,栽花人会拥有整个春天。我生命中遇到过的这些老师,他们在数个与我相似的灵魂中播种下关于浪漫的种子,随着时间推移,生根发芽,不可撼动,而它长出的叶子,可能是一首诗,可能是一幅画,也可能只是清晨里的一颗露珠、夏夜中的一只飞蚊......

他们终生学习浪漫,我亦复如是,直到有一天,我也长成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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